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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弃忧谷(二)

当初,弃忧谷(二) (第1/2页)
  
  四时光景,太阳再次升起,谷中的人渐渐成长。
  
  不光是凤狐清明住处被这几个小辈弄得热闹不少,就连弃忧谷内几百户妖也添了许多趣事。
  
  在院子不远处有一大片池塘,萧云与俞苧夜常常到那划木筏,这木筏还是跟看池塘的老伯借的,池塘一年换一户人家看。
  
  划着木筏越划越远,到一处对岸,上岸便是一个小山丘,水与山相接处自然生长许多桃树,这个山丘并无归属,桃树野长,绿树成荫,桃花年年开。
  
  两人摘了许多桃,原是临时起兴,木筏上不好放,俞苧夜将桃藏于袖中后返程。
  
  天色渐暗,划到池塘中心,周身起了水雾,远远传出萧云的声音,“主子,会水否?”
  
  “小云云,我不善,汝通,愿请赐教。”俞苧夜划着船桨轻声说道。
  
  萧云展露笑颜躺下,“犹待虑之。”
  
  凤狐清明在做木工,隐尘在一旁帮他切药材,咵呲咵呲地切完,又捣鼓起别的。
  
  他做木工的手顿了顿,看向那个忙活的人,“尘,尘儿?”
  
  “老前辈,怎么了?”隐尘端出捣药用具就要开始,这时闻言停下动作。
  
  凤狐清明问道:“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练功?”
  
  隐尘开始捣药,三下一停,停下后回道:“我的功夫就是把炼金术和蛛网术练好便成,与他们的术法相通处不多,而且锻炼臂力也很有必要,老前辈,这些是给琪娘前辈用的吗?”
  
  “非也,谷内他妖讨的。”凤狐清明回道。
  
  隐尘正要说什么,远处走来一个大嫂,“清明师傅,清明师傅这是到院里干活啊?”
  
  “来,你昨讨的药给你包好了。”凤狐清明拿出一包早就备下的药给她,那妇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篮,“一点心意。”
  
  凤狐清明笑着眯起眼,隐尘接过东西,沉甸甸的,“谢谢大嫂。”
  
  大嫂看见隐尘笑眯眯的,说道:“这小郎君模样真不错,清明师傅这是你家中什么人啊?”
  
  “哦~尘儿是我收养的后辈。”凤狐清明见她眼神都没离开隐尘便道:“这可不是凤狐。”
  
  “这有什么大不了,凤狐不就是凤和狐的结合嘛,”大嫂说道,“我听说是叫‘赺’尘吧?要不要来我家做女婿?”
  
  “大嫂这不可能说笑。”隐尘说着低下头。
  
  “哎呦,这孩子有意思,清明师傅你家另一个后辈就不禁逗,我刚说一句他就恼了。”大嫂接着絮絮叨叨。
  
  凤狐清明抬起眼看她,隐尘接话道:“大嫂是说弈筠?他年纪小,可能当真了。”
  
  大嫂点点头,凤狐清明这个家长也发话了,“小孩子容易把说笑当真,还是别逗得好。”
  
  “也是。”大嫂话毕便离开了。
  
  凤狐清明转移话题道:“隐尘,这个名有什么用意吗?”
  
  “母亲说,灰尘是除不尽的,但能隐去表面的,也算不错。”隐尘回答。
  
  “除尽和放任,选择了中间。”这种想法到让凤狐清明一乐,也算戳中他的心事。
  
  “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没得选,在这世间无论能力多高,都有受挫之时……”他低头捣药,眼泪在眼眶里摇荡。
  
  凤狐清明定了定神:“或许有另一种说法,你母亲希望你明辨是非,在恶者浮于表面时,隐去。此时隐只是除的委婉表示罢了。”
  
  此刻的隐尘别提多感动,他感觉到如同一把野火点燃了,誓要烧出一片红,“老前辈的话,隐尘记下了。”
  
  又多了许久,凤狐清明干木活累了,用法术整理,另一边的隐尘早就完工,只是在等他的老前辈,“还好有你陪老夫,那些个都是没良心。”
  
  “前辈说笑了。”隐尘笑道。
  
  凤狐琪娘和凤狐倩窝在房里做女红,两人手拿绣绷,一个绣着竹,一个准备绣梅。
  
  “姐姐,你看我绣得好不好?”凤狐倩将绣绷拿给她看。
  
  “进步不少,妹妹,你看我这个,样式喜不喜欢,这是绣给你的。”凤狐琪娘说道。
  
  俞苧夜的回忆断断续续的,凤狐清明和凤狐弈筠的事她不甚清楚,纵有知道也多是由别妖转述。百年的事回忆起来不过一时半刻的。
  
  她的脸凝起一层冰霜。
  
  在菜园拔芋的萧云忽然看见一些凤狐行色匆匆的,“大叔大婶,这是在干嘛?”她冲着人群喊了一声。
  
  各自奔忙的妖群中,有妖回应了她,“哎呦,孩子快下雨忙着收谷呢。”
  
  萧云抬头看天确实阴沉沉的,很快一滴雨落在她的脸上,“我来帮你,大婶。”萧云快速把芋放好,越过栏杆,冲出去。
  
  俞苧夜戴个斗笠,刚打完水回来,就看见萧云的身影搁那忙。
  
  与此同时萧云刚帮忙一户,回头看见俞苧夜,“快过来!”
  
  俞苧夜立即开了结界隔雨,“你怎么也不知避雨。”
  
  “我在帮忙收谷,一时着急……”萧云也觉着自己草率了,头发都淋湿了。
  
  俞苧夜也帮起忙,逗萧云道:“越活越像个凡人了。”
  
  “哎,这可怎么办呀!”远处传来哀叹,“快收,能收一点是一点。”
  
  “主子,那边是大晒场。”萧云拉住俞苧夜。
  
  俞苧夜闭眼凝神聚气,将结界扩大,“俞姑娘,快帮帮忙。”她听这话担心小了就一直阔,直到远处传来,“怎么没雨了?”“是谁帮了我们。”她才停下。
  
  大婶看到这情形手里动作加快,冲别的地方喊:“快收快收,俞姑娘这结界不知能撑多久。”
  
  俞苧夜笑道:“大婶你放心,时间是绰绰有余,您可别着急收差了。”
  
  “不会!谷子多少我心里最有数了。”大婶脸上有几滴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汗,但带着笑。
  
  收完谷,萧云飞到空中察看各户情况后落下,跟她主子说:“可以收了。”
  
  两妖在檐下看雨,萧云理了理头发,“你说他们为何比起结界,明明那么急的事?”
  
  “小结界应当不是问题,那个大晒场呢?”俞苧夜说道,看向萧云,她还是不解,“若是本领高,又为何生活在这?”
  
  萧云看向她的眼神更为惊讶,但似乎明白过来。
  
  “凤狐师傅跟我说,他设下结界之前,这个地方是边境,人间与妖界。”俞苧夜解释道,“山谷是凤狐师傅父亲的礼祭场,自凤狐朝时赐下至今延续,朝廷放任不管,这是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凤狐青去世后,凤狐师傅没有继任谷主,而是将大部分可种植的地方分出去。只是自从凤狐师傅设下结界,这反倒成了安逸所在,只是这里的妖还是保持传统不滥用灵力,因为灵力是他们最后一张底牌。”
  
  萧云摆摆手不同意她的看法,“如今的弃忧谷真的是安逸所在吗?跟琪娘前辈出去一趟,我虽没开过一句口,但我肯定凤狐和狐族矛盾不小,来日真有冲突,处于边界,岂不是无路可退?”
  
  俞苧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澜豫国这片土地本是凤狐族聚居建立的国家,狐族是后来迁入,凤狐朝的狐帝对狐族还算接纳,后来的狐帝统治黑暗滥杀无辜,其实狐族也是他提拔的,以致今日……”
  
  这样说来,萧云就有些明白了,因为虎族那边经常有地盘之争,种族残杀,“如此说来,狐族和凤狐便不是一脉?”俞苧夜点头,她又接着说:“狐族登上帝位,澜豫国落入他们手中,他会不会想种族灭亡?”
  
  俞苧夜沉默了,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可萧云这么说出来,她心里不免起波澜,可她的手现下实在伸不到那去,羡苓的事还未完……她抬头看天:“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又到一次爬山活动,凤狐弈筠借故不参与,一月三小爬,三月一大爬,这其中有问题,他便在一次大爬时决定探探究竟。
  
  他的住处离凤狐清明不算近,特意去看了一眼凤狐清明的房门,看到房门紧闭后,径直出了门,到了镜湖,可惜他错了,三小爬才是凤狐清明到镜湖的时间,三月一次的大爬,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修养。
  
  凤狐弈筠到了镜湖怎么也找不到他,“您在这对不对?清明师傅。”
  
  房中的凤狐清明似有感应便醒了,使出千里传音:“弈筠,我在房中,不在此处。”
  
  凤狐弈筠很激动,也很紧张,他确实将这个地方找遍了,直接闪回凤狐清明的房前。
  
  打开门,一转头便看到凤狐清明从床上下来,“你找我何事?”
  
  “镜湖底下有秘密?”凤狐弈筠问道。
  
  凤狐清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回道:“是。”
  
  “跟你不管外界的事有关?”凤狐弈筠没想到他会回答,“是您不理会外界的原因?”
  
  “不是。”说罢他放下茶杯,自嘲地摇摇头,说道:“不完全是吧。”
  
  “那底下有什么?”凤狐弈筠试探道。
  
  凤狐清明看向他,又眯起眼:“镜子,你不是看到了吗?如果你没看到说明你功夫不到家……”
  
  他确实看到镜子可这说明什么呢?
  
  “镜子里藏着真相,这就是镜窥术的由来。”凤狐清明道。
  
  镜子?师父手里那个镜子!凤狐弈筠想。
  
  “可……可是为什么?”凤狐弈筠不解道。
  
  “凤狐弈筠,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还是说你心里想着师祖是个恶妖?”凤狐清明问道。
  
  凤狐弈筠羞得无地自容。
  
  “留下自然能知道更多,可你不会……”凤狐清明眸色暗了暗,“你是去是留也不必知会我,自有你师父去承受。”
  
  终于让凤狐弈筠找到话柄了,“休想!是您教导的我,是您立下的凤狐只进不出,怎么能让师父承受呢?”他说罢便挥袖而去。
  
  屋内的凤狐清明气得摔掉茶杯。
  
  九月廿三是凤狐族的大节日,弃忧谷内也热闹起来,入了夜,俞苧夜等妖便到山谷中心看戏。
  
  凤狐族自己搞的类似皮影戏东西,凤狐琪娘因身上累,搬了只躺椅过去,抢到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几个人来找她打招呼后就躺下了。
  
  一排排看戏的妖都从家里备了些吃食,或用篮子装着,或用布包着,或直接用手拿的。俞苧夜便是回去拿吃食去了,其他人看了一会戏,便躲到别处玩去了。
  
  俞苧夜来时一手拿着碗,一手拎着杌凳,到戏台前时,正好凤狐琪娘斜后方的座位空着,她放下凳子坐,招呼一声:“妹妹,葡萄。”葡萄硕大一颗,晶莹剔透,她送到嘴边咬一口,香甜弥漫。
  
  旁边一同看戏的老婶子此时站起,对凤狐琪娘说:“小妹,我去看夜宵安排得怎么样,你帮我看下凳子哈。”
  
  凤狐琪娘笑着点头答应,俞苧夜捧起碗,说道:“您来一颗?”“哎呦,我急着回去,小妹年纪小又消瘦,你给她吃吧。”说罢老婶子急冲冲地走了。
  
  “身体感觉怎么样?”俞苧夜问道。
  
  “一切都好。”凤狐琪娘回道。
  
  “这又换了什么戏?”俞苧夜问道。
  
  “精卫填海。”凤狐琪娘回道。
  
  这时,凤狐倩一蹦一跳地过来了,两人带着笑看她,“我和萧云在那边玩,弈筠和隐尘都在,你们也快来。”
  
  “哎有葡萄,我要。”凤狐倩说道。
  
  俞苧夜看了看碗里还有九颗葡萄,对凤狐倩说道:“这样吧,碗里现在有九颗,一人三颗。”
  
  “好。”凤狐倩拿了三颗,放在手绢上。
  
  在她做动作时,凤狐琪娘低声对俞苧夜说:“你去不去?”“看你。”俞苧夜回道。
  
  “妹妹,我们一会再过去,你们先玩着。”凤狐琪娘话毕,凤狐倩便挥手告别走了。
  
  凤狐琪娘又拿了一颗葡萄吃起来,“这戏有那么好看?精卫填海的传说我们也是听过……”她此话一出,凤狐琪娘看向她,“看个座用法术就成。”
  
  躺椅上的凤狐琪娘调整一下姿势,力求最舒服,又拿了一颗葡萄,“这场是新编的。”
  
  “新在何处?”俞苧夜问道。
  
  “故事大概是一样的,新增许多内容,结局也改了。”凤狐琪娘说道,“这场戏添加了许多女娃在到东海游玩前的事,精卫一直衔木石远远地飞到东海填下,结局改为精卫成功填海,复仇之业成了,成为更厉害的神鸟,从此自由翱翔于天际,不必再来回于西山和东海。”
  
  俞苧夜沉思一会说道:“其实我觉着原本的结局便是极好。”
  
  “是啊,虽死不曾输,”凤狐琪娘病容憔悴,俞苧夜看向她,俨然是被打动了,“女娃死后不甘,敢于向浩瀚的海洋展开报复,是那么可贵。可我们都知道填平大海是不实际的……”
  
  “新编的也挺好的,丰富了女娃身前的经历,带来一个具体的人,更让我们心疼最后的结局。”俞苧夜说道,心里一阵酸涩。
  
  “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凤狐琪娘说道,“一开始只是改了前面没改后面,可乡亲们看完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又因大节日热热闹闹才好,所以改了结局。”
  
  俞苧夜沉思着,盯着那戏,已经演到女娃上了船,耳边传来声音,“既然已经那么艰辛,痛苦,为何不能给个好结果?这样改编也只是反映乡亲朴实又美好的愿景罢了。”
  
  风浪来了,台上传出雷声,白色的幕布翻涌,几块巨大的黑块起起落落,小小女娃着急应对风浪,只见她动作敏捷,逃过一劫,风并没有减缓,反而越发急了,小船难以支撑,剧烈晃动,当巨大的黑块扑向她时,再也无力抵挡,船翻了,女娃坠入大海,被海浪吞噬……
  
  巨大的风浪过后,小木船重新浮出水面,船上再不见人影,大海浩瀚一片,除了涌动和呼吸声外,十分安静。
  
  台下的妖看得激动包括其中的两个,凤狐琪娘先是坐直再是站起,俞苧夜噙满的泪水滴落入泥,她虽然感触颇深,但还是记得稳住凤狐琪娘,“妹妹,这……这是戏,别太难过了……”她拿出手帕擦眼泪,“琪娘知道,只是……”她边说话便抽泣。
  
  俞苧夜拿着葡萄给她吃,她也顺势吃了几颗葡萄缓缓,在得到她默许后一下子就把葡萄吃完了,这会老婶子回来了,“姑娘,谢谢你呦。”她看向台上,最后一颗石头落地,精卫变成巨大的神鸟,飞向天际。同一块幕布,方才是悲剧,如今……
  
  “哎呦,这都完了。”老婶子后悔道。
  
  “老婶,您可错过高潮,可精彩了。”凤狐琪娘笑道。
  
  俞苧夜有些不解道:“按理来说老婶应该看过这戏了,就结局不大一样。”
  
  “这回不一样,换了班底,听说动作流畅得多,真是可惜,只能明听我的老姐妹讲讲了。”老婶子说道,还是挺乐观的。
  
  前排的转过头看老婶,“哎呦,老婶你没看到啊!”老婶正要说她。俞苧夜见气氛不错,顺势接话:“哎,老婶,我来跟你说呗。”“你们这些小辈讲故事啊那是不行的。”老婶子直言不讳道。
  
  凤狐琪娘笑着头探过来看俞苧夜道:“姐姐,这是被嫌弃了?”
  
  “看完了,走吧。”俞苧夜也不计较,拉着凤狐琪娘就要走,她起身又对老婶子道:“老婶,帮我们看一下座呗。”
  
  “好,小姑娘玩去吧。”老婶子又专心看起台上的戏。
  
  他们一块一块玩的是投石游戏,上回此节便玩了这个,凤狐倩输得特别惨,但钱袋子的钱够(弃忧谷的钱也就是金银那些),也就愿赌服输,付了河灯钱。这回她可不干,这回是真没钱了。
  
  “那你在旁边看着吧。”萧云说道。
  
  “不行,好不容易等到两位姐姐一起过来玩。”凤狐倩暗示她的两位姐姐为她做主。
  
  “这样吧,设置两个输家,不至于负担太重。”俞苧夜慷慨解围。
  
  最后,俞苧夜和隐尘输了,一伙人一起去挑花灯,萧云凑到隐尘那边,“小隐尘,你苧夜主人输了可能是因为光照倩倩,你不能吧?”萧云令隐尘更羞恼了,“你也就比我大一个月,别这么叫。投石这种游戏,比距离还有各种限制,就是手气不好,你看苧夜主人上回第一,这回倒一。若说是为了倩倩前辈,她排倒数第四,也不需要我们帮不是。”
  
  萧云听后觉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买完河灯,就要到泊溪放,在下游用专门的人处理这些河灯,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到溪边时,水面已经飘着大量的河灯,找了合适的地方开始放。
  
  “你许什么愿?”萧云偷偷问隐尘,“愿望不能随便说出口的。”隐尘认真地说。她又转身问俞苧夜,“我没写。”她看向萧云低声说。“你看人家多坦荡。”萧云笑道,隐尘只觉得无奈,“那你问主人不写缘何?”
  
  她又转身问俞苧夜,“怎的不写?”俞苧夜确实没写,但原因是她觉得许愿没用,可这个理由无法让人信服,她思考一下答道:“没有想许的愿望。”“你看人家多坦荡。”萧云又重复道,隐尘真的有点性子上来了,“你许何愿?”“你想听哪一个,那种类型,我可是写满两页纸。”萧云得意道。
  
  隐尘立时失了兴趣,这个话题就此翻篇。
  
  已经二更天,但他们似乎觉得不尽兴,又坐在溪边的草坪上一直闲聊。
  
  忽然萧云似乎看到什么,伤心之色溢于言表,甚至埋头抽泣,隐尘脸上立即显露紧张的神情,其他人也看过去,俞苧夜严肃问道:“怎么了?看到什么吗?”
  
  萧云抬头看向她:“我看到一对母女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我想到母亲,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还有哥哥……没忍住就哭了。”俞苧夜靠近她那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想家了?”
  
  俞苧夜右边三位松了一口气,隐尘为安慰萧云说道:“我也想家了。”俞苧夜一时还真安慰不过来,而另一边凤狐弈筠看此情形,躺下,摆出个“大”字型,“我也想家了。”“我好像也想家。”凤狐倩有样学样,这两位,俞苧夜更不知如何安慰,一个是孤儿,另一个是孤女。
  
  好在凤狐琪娘一句话就到位了,“好啊,这是针对我来了。”她这一句惹得众人发笑,俞苧夜支持一下她,“没事,我跟你一家。”
  
  萧云也收拾好情绪,高兴地跑到凤狐琪娘那边,跟她琪娘前辈亲近亲近。躺凤狐琪娘旁边的凤狐弈筠也开口:“师父,我可不是有意的。”
  
  夜深了,泊溪还时不时传来欢笑声。
  
  凤狐弈筠跟着凤狐清明练功,他的要求十分苛刻。傀儡丝在他的作怪下,又断了。
  
  一次次的练习中,彼此也增进感情,凤狐清明是只矛盾的妖,对一个注定离开的妖加注太多感情,在他心中是不允许的。而凤狐弈筠心里把他视为和师父一样重,既然他师父能够理解他,自然凤狐清明也能。
  
  在弃忧谷待了两百年,练成傀儡术,凤狐弈筠觉得自己该离开了,但他也不想大张旗鼓,更想悄无声息,甚至于想不辞而别……
  
  这一天,凤狐清明在镜湖边打坐,并未唤他去修炼,院子里那一群还是一样的打打闹闹,一切一如往常……
  
  凤狐弈筠悄步进入镜湖地带,他只想再看一眼,这个一心传授他武功的妖,他们之间有许多矛盾分歧,但这一刻凤狐弈筠不再想那些,感激涌上心头,眼尾泛红。
  
  可凤狐清明隐去身形,他怎么也找不到,待到凤狐清明发觉他时,他看见他缓缓站起,额间满是虚汗,“找我何事?”
  
  “我……”凤狐弈筠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师祖,您怎么了?”
  
  凤狐清明没有回答,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是不是和镜湖有关?镜湖又是否与弃忧谷的结界有关?您……”
  
  凤狐清明垂下眸:“继承弃忧谷,也就接过守护镜湖真相的责任,与旁的无关。”
  
  “那师父会是下一任吗?镜窥术!”凤狐弈筠忽的睁大双眼,“您不问尘世也是因为这个吗?”
  
  “琪娘不会是下一任。”凤狐清明说道,“我父亲是礼祭长,这一带原本就是被凤狐族抛弃了的,老夫管好弃忧谷便够了,至于凤狐族的兴衰,没有那个心力……琪娘乐意把责任抗在肩上那是她的事,收她为徒时便知,因而也并无多怪。”
  
  一时无话,凤狐弈筠很想问问他,如若有一天凤狐族如同自己一家被灭,他还能坐得住吗?可那太强人所难,毕竟凤狐清明有着守护镜湖真相的责任,守护弃忧谷的事,再则他也不希望凤狐族迎来那样的命运。
  
  他在低眉思考,凤狐清明则盯着他。
  
  “那您为何收师父为徒?”凤狐弈筠也算是问出他心中所想。
  
  “她是我恩人的女儿,又伶俐能干,性格亦投缘,最重要的是她足够包容这符合弃忧谷的原则。”凤狐清明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破什么,“我这一生只会有这一个徒弟。”
  
  凤狐弈筠脸色变了变,纵然凤狐琪娘于他有恩,可他知道即便她插手谷外之事,凤狐清明也不会对她怎样,可自己却不同……有时他觉得自己更适合当这位功力深厚的前辈的徒弟,为何不能多收一个徒弟?让自己也有同样的权益,可如今他知道凤狐琪娘是特殊的存在……
  
  可他又有什么好怨的呢?如果不是凤狐琪娘,自己只怕活不到今日。
  
  “你是不是想当我的徒弟?”凤狐清明说道,“或者说你觉着凤狐琪娘不配当我的徒弟?”
  
  “我……你……”凤狐弈筠的脸一片涨红,他下定决心似地说:“你为何不收我为徒?”
  
  凤狐清明激他后也是觉着无趣,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臊。他强装镇定道:“我为何要收一个一心离开弃忧谷的妖为徒呢?”
  
  “那凤狐琪娘呢!”凤狐弈筠心里的一抛火彻底被点燃,讽刺地笑了笑,“她不也是一样?”
  
  “我知你离开此地,只怕不会再想回来,”凤狐清明见他还想说什么,犹豫一会打断他开口,“我也坦白相告,你与年轻时候的我有相似之处,可如今的我……你我不是一路人,世事不可强求。别总是往好的想,倘若有一天矛盾激化,又当如何?”
  
  “我与琪娘除她自己想复兴凤狐族之外,还有别的事需要我一起去办,她的父母将她托付给我,不管如何,我不能置之不理。”
  
  凤狐弈筠明白了,他的师祖是个无情的妖,他过往总是叫他清明师傅,不以师祖称之,从今往后,只怕再也不能了,他定了定神:“今日我是来道别的。”
  
  凤狐清明一恍神,一来今日护法耗费大量心神,二来便是这句道别,仿佛不久前才入谷,如今便要去了,他紧皱眉头,一时不语。
  
  过了一会,他才悠悠开口:“想好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了?”
  
  “路是闯出来的,弈筠不想一辈子窝在这里。”凤狐弈筠坚定道。
  
  那便是没想好……凤狐清明深吸一口气,“其实不应急的。”
  
  他想留,却也知无法多留,不是同一条路的人,始终会越走越远。
  
  他还想说些什么,凤狐弈筠却跪下,“弈筠心意已决,蒙您大恩只怕无以为报。”
  
  凤狐清明不知该说什么,愁思少见地浮于他的脸上,“无需你报恩,要好好跟你师父告别,不可同方才那般。”
  
  凤狐弈筠沉思一会,说道:“事有迂回,当面直言,只怕师父承受不住,弈筠自有思量。”他说罢又是一礼。
  
  凤狐清明被这话气着,一句既走了便不必再回来还是没忍心说出口,泪水在眼眶打转不曾流出,“既选择离开便不要与谷中有过多牵扯。”
  
  凤狐弈筠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弈筠明白。”
  
  他拿出一瓶药,上头写着万灵丹,亲手交给他,“祝你得偿所愿。”
  
  “弈筠感念师傅深恩。”他话毕便转身拭去眼泪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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