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通房 (第2/2页)
别说拜见纪明意了,就说一年里能不能得见陆纨一面,她们俩也无所谓。
府上的许多人记不起她们的存在,她们也偶尔忘记了自己还在给一个男人做通房。
还是宝玉身边的丫鬟今儿去领月钱的时候,她们才发现,这府上掌对牌的女主人换了一位。再一想起前些时日,府里尤其热闹的吹吹打打,方陡然回过神来,老爷才娶了个新夫人!
于是宝玉和子瑜赶紧带着丫鬟过来拜山头。
不得不说,她二位的神经是有够粗。
虽然纪明意早就与林妈妈交代过,她对内宅里头的三瓜俩枣没兴趣,但是林妈妈对她们两位还是有气在,想要借机惩治一番。
因此,她们来拜见的时候,林妈妈特地耽误了半个时辰才去回禀纪明意。
听说是陆纨的通房来了,纪明意犹豫片刻,让太平给自己画了个尤为精致的妆。
她一出来,宝玉与子瑜忙上前去盈盈福身:“见过夫人。”
唔,是两个身娇体软、风韵犹存的良家子啊。
纪明意收回自己不动声色的打量,端庄地笑笑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
她嘴上说一家人,可是宝玉和子瑜当然不会蠢到认为,她们两个是能够与她平起平坐的身份。
她们是过来拜山头,不是来打擂台的。
两个人先请罪了一番,言明自己为什么今日才来,而后,宝玉就开始恭维纪明意,什么“夫人真气派,夫人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云云,总之是什么话好听就捡着什么说。
子瑜则在边上敲敲边鼓,顺带明确地表达了她们俩除了平常过节举办家宴的时候,能见上陆纨一面,其余时候和陆纨基本八竿子打不着。陆纨根本不往她们的院子里来,希望纪明意别把她俩当狐狸精看。
纪明意接受了她们的意思,只是心里存了疑惑,她也没遮掩着,听完以后,直截了当地问:“既然郎君不去你们院子里,你们平日都做什么打发时间?”
“奴婢给郎君和小公子做衣裳,”宝玉说,“也会纳鞋。”
子瑜则道:“奴婢也一样,不过奴婢的刺绣功夫,不及姐姐精湛。”
“他们会穿吗?”纪明意问。
她瞧见陆纨父子的衣裳,大多还是在外头的成衣店裁的。
宝玉说:“郎君偶尔穿,小公子……不穿。”
是。
陆承能穿你俩做的衣服那就真是怪了,纪明意心道,她又问:“你们进府几年了?”
宝玉低声回答说:“十二年。”
十二年啊,那岂不是陆承刚出生没多久,她们就被陆纨纳成了通房了?
纪明意在心中揣度,一边随口说:“你们看着挺年轻,不太瞧得出来。”
子瑜忙道:“夫人别揶揄我们姐妹了,夫人才正是花容月貌的时候。我们刚被送进府来时,约莫就和夫人差不多大呢。”
哦,是被送进来的,纪明意从这话里又得到一个新消息。
她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说:“十二年。几乎是把女子最好的年华都消耗在了郎君身上,你们莫非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二吗?”
这话存了四分试探,六分敲打。
宝玉和子瑜果然齐齐变色,宝玉恭敬地问:“能请夫人屏退左右吗?奴婢二人有些体己话,想单独和夫人说。”
纪明意使了个眼色,太平与荣安于是带着房里的其余婢女告退了,只有林妈妈一个还留着。
宝玉晓得这位妈妈肯定是纪明意的心腹,遂也不矫情,红着眼,情真意切地道:“不瞒夫人,奴婢和妹妹统共被老爷碰过的次数,也不足一只手。若说我二人刚进府来的时候,确实还存着几分野心。但随着岁月渐长,奴婢两个都明白自己在府上是个什么地位,绝不会抱不该想的心思。”
“夫人心善,能容我们姐妹过着与从前一样的生活,我们就感恩戴德了,哪敢再想将来。”宝玉声泪俱下地说。
在这个时代,通房小妾都是极为没有人权的,可以随便任由主家发卖。这么些年,陆纨摆明了对她们没有多深的情感,不然不会对二人不闻不问。
只是他为人持重,索性府上不多她们一口饭吃,所以对她们的去留也无所谓。
可有新夫人以后就不一样了。
万一新夫人不喜欢她们,觉得她们是勾引老爷的狐狸精,她们姐妹既没有老爷的宠爱,又没有子嗣可以傍身,还不是任由夫人发落。
所以宝玉才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忠心。
纪明意半眯着眼,一时没出声。
林妈妈则试探着说:“老爷既然纳你们做通房,自然是存了喜欢的,怎可能会不碰二位?”
这话使纪明意神情微顿,她低眸看着她们。
子瑜忙解释道:“这可就误会了!夫人也知道,老爷是三代单传,我们进府的时候,先夫人刚刚生产完,身子还虚弱,无法绵延子嗣,族长觉得府上实在人丁单薄,这才把我们送了来。老爷收下我们,纯粹是出于‘长者赐,不应辞’的道义,可不是什么喜欢呀!”
“不怕夫人笑话,我进府第五年,老爷才碰了我一次,前五年我可都是独守空闺。”子瑜红着脸说,“哪家受宠的通房是奴婢姐妹这样的呢?”
这句独守空闺让纪明意一时沉默了,须臾,她面无表情地问:“郎君有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先前不碰你?”
子瑜小声地道:“说过一次。郎君说我年纪太小,会吃不消。”
闻得此言,纪明意的手霎时抓紧了茶盏。
这几天里,她心中一直满满涨涨地,幸福又满足,可倏然间,心口像是被许多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一下,好似水库开了闸,所有充盈瞬间一泻千里。
她根本不在乎陆纨有几个通房,又与她们睡过几次觉,但她在乎那一夜的怜香惜玉不是只自己拥有!
这算什么,中央空调?
原来他对所有女子都这样吗?
纪明意盯着热气氤氲的茶盏,只觉前襟胸口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