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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6 第 6 章 (第1/2页)
  
  从书肆离开,季绾思量着眼下的处境,身后忽然传来齐伯的唤声,她转过身,见齐伯挠着后脑勺走来,汗衫松松垮垮包裹着低矮的身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
  
  “绾丫头,小老儿近来想开间学堂,收几个弟子。季渊要是乐意,让他也过来吧。”
  
  齐伯拍了拍衣裳的褶皱,自报起家门,罕见的羞了脸儿。
  
  季绾品过老者往日的谈吐,用博闻强识来形容并不夸张,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季绾并不怀疑老者的本事,却惊讶于他是先帝年间的二甲进士。
  
  毛遂自荐的师者着实不多,季绾感激之余,心里打鼓,昨日才同他谈起替弟弟求师的事,今日老者主动出师,其中必有隐情。
  
  “是君大人托您收徒吗?”
  
  齐伯抱臂歪歪下巴,直指书肆方向,不言而喻。
  
  季绾不知该先感谢哪个了,适才的浮躁一瞬平息。
  
  “晚辈回去与阿渊说说,他必定欢喜。”
  
  看得出,弟弟很喜欢这位白发翁。
  
  弟弟天生哑症,按大鄞规制,不能科举,季绾不求弟弟能另辟蹊径出人头地,只盼他余生顺遂,做想做的事。
  
  回去的路上,季绾绕道去了一趟柳明私塾。
  
  私塾虽暂时被封,但仍有夫子在打理,听说季渊要退学,先是一愣,旋即摇了摇头,没有外露太多情绪。
  
  “可惜了,依季渊的天赋,若能参加科举,定能取得功名。”
  
  季绾扯扯唇,她不能替季渊释然这份遗憾,但能陪弟弟一同面对。
  
  夫子唏嘘,目送季绾离开。
  
  屏风后,刚与大理寺丞在私塾后院交涉过的二皇子慢悠悠走出,盯着季绾的背影“啧”了声。
  
  巳时褪去晨风,闷热蝉鸣,烈日灼灼炙烤草木,汗水透了布衫。
  
  夏日泛困,草席铺地,商贩们躲在树荫底下纳凉,懒倦打着哈欠。
  
  季绾沿途买了些瓜果,径自去往医馆。
  
  医馆临街,往来可见香车宝马,被一顶双人抬的墨绿小轿挡住时,季绾向左礼让,谁知轿夫一偏,再次挡住她的去路,季绾又向右,轿夫也跟着换了方向。
  
  将她堵住。
  
  季绾停下来,不解地看向垂落的轿帘。
  
  里面的人挑开帘子,谩笑一声。
  
  “不长眼的东西,挡住人家娘子去路,不知致歉?”
  
  打头的轿夫赶忙笑嘻嘻赔不是。
  
  看着坐在轿子里的二皇子,季绾不想得罪,欠身退到一旁。
  
  街上人头攒动,很快将季绾淹没。
  
  二皇子抵抵腮,俊朗白净的面容泛起笑痕,本想再调笑几句,却见迎面缓缓驶来一辆乌木马车。
  
  乌木极其名贵,非寻常人家所能打造,二皇子定睛一看,认出是太师府的车驾,恍惚间转眸,那女子已溜之大吉。
  
  季绾回到医馆时,何琇佩和季渊正蹲在明堂的地上围看一件做工复杂的器具。
  
  “娘,在看什么?”
  
  “绾儿回来了,快过来。”何琇佩带着几分激动,拉过女儿介绍道,“送来的人说,这叫冰鉴,盛放冰块的。”
  
  季绾看着器具里罕见珍贵的冰块,不知该作何反应。
  
  朝廷逢夏会按品阶颁冰赐臣,用以消暑降温。
  
  不用问都能猜到这是君晟派人送过来的。
  
  无功不受禄,想起君晟的提议,季绾像被架在炭火里,燥热冒暑气。
  
  “娘,找人搬还回去吧。”
  
  何琇佩站起身,身上透着清凉冰气,“君大人的一片好心,退回去不好吧。”
  
  “可女儿......”
  
  “娘知道你短时迈不过心坎,但如今有珠玉摆在面前,日后你还相得中粪坑里的石头吗?”何琇佩捏了捏女儿的手,“再说沈栩有太师府做靠山,日后必将飞黄腾达,咱们就算为了出气,也不能落于下风。沈栩好比雾霭,君大人是清风,清风来时,雾霭当散。娘的绾儿,一定会如沐春风的。”
  
  清风来时,雾霭当散。
  
  季绾被这番文绉绉的说辞逗笑。
  
  何琇佩嗔一眼,也跟着笑了,“从你爹那儿学来的。”
  
  蹲在地上纳凉的季渊比划了下:我也觉得。
  
  季绾推推弟弟的脑袋瓜,刚要去往诊间,忽听门外传来声响。
  
  几名小厮抬着另一个巨大的器具走进来,稳稳放在地上。
  
  外形上看,也像是冰鉴。
  
  果不其然,其中一名小厮恭敬鞠躬,说明来意。
  
  “小的们是太师府琉璃苑的扈从,今日朝廷颁冰,公子特命我等前来赠冰,还请笑纳。”
  
  何琇佩上前一步,不解又嫌弃,还有丝丝愤意。
  
  半月前“飞上枝头”,一声不吭悔婚断情,将婚事转给他人,何其荒唐!
  
  今日来赠冰,是内疚赔罪还是怜悯施舍?
  
  “抬走,我们不需要!”
  
  谁稀罕嗟来之食!
  
  小厮为难道:“公子的吩咐,我等只管照办,还请夫人莫要为难我们。”
  
  季绾走上前,没有母亲那般愤怒,淡然的连自己都觉惊讶,“夏季冰贵,家中已有足够的储量,再添就是多余。既是贵府公子的吩咐,几位小哥不如暗自分掉,拿回家中降暑,一举两得。”
  
  几人已注意到摆放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冰鉴。
  
  夏季冰块堪比金银,几人虽动心,却不敢为之。
  
  “不瞒娘子,公子就在附近,小的们可不敢私吞。”
  
  季绾视线掠过他们,看向繁闹的街市。
  
  一辆乌木马车停在斜对面的荫凉处,小窗的疏帘在摇动间垂落。
  
  收回视线,季绾淡笑道:“麻烦转告贵府公子,若执意如此,我就将冰块丢到街上糟践掉。想必太师府也不愿府中子嗣擅自贴补外人还领不到情吧。”
  
  小厮们互视几眼,摇着头将冰鉴搬走,径自朝斜对面而去。
  
  季绾没再多看一眼,转身走进屋里。
  
  马车上,沈栩一袭缎纹锦衣,文质彬彬,迥然不群,可被疏帘遮挡住的脸上晦暗不明。
  
  “公子,季娘子拒绝了。”
  
  沈栩握紧手中折扇,“因何?”
  
  “已有人送了冰块过去,连同冰鉴就摆放在医馆内。”
  
  沈栩明知故问,却没想到还听到了另一个缘由。
  
  送冰的人是君晟吗?
  
  不言而喻。
  
  可君晟为何会对季绾上心?仅仅是因为婚约吗?
  
  沈栩松了握扇的力道,吩咐车夫驶向沈家巷子,让小厮默默放下冰鉴。
  
  挑帘凝了一会儿熟悉泛旧的大门,沈栩吩咐道:“回吧。”
  
  “老四......”
  
  遽然间,一道声音传来。
  
  开口之人按捺惊讶。
  
  沈栩闻声探出车窗,见布衣妇人拎着青菜站在交叉口,顶着烈日不知所措。
  
  他眉眼微怔,坐回车里,红着眼眶道:“走。”
  
  车夫扬起马鞭,驱马驶离。
  
  乔氏快步上前,追着马车小跑起来,“老四,老四,阿栩......”
  
  她腿脚不利索,沿着长巷追了会儿就气喘吁吁扶住矮墙,汗水浸透单薄的衣衫。
  
  “小白眼狼啊。”
  
  长媳杨荷雯听见动静拉开门,见婆母坐在墙根哽咽,吓得一激灵,待又看到门口的青铜器具时,登时反应过来。
  
  两刻钟前,君晟派人送了一个过来,说是存冰用的。
  
  想必门口这个是老四送来的。
  
  杨荷雯快步上前,扶起婆母,“又是来了就走?唉,当断不断的,造孽啊。估摸着太师府的人不准他再与咱们来往了。”
  
  乔氏泪眼婆娑,又恨又自惭形秽。
  
  乌木马车上,沈栩靠在车壁上微仰着头,紧紧攥着折扇,骨节发白。
  
  总有一日,他会出人头地,青云直上,在君氏立住脚,不再被他人操控。
  
  后半晌,季绾与季渊说起拜师的事,季渊肉眼可见的有了笑意。
  
  读书需要修金,季绾与母亲商量后,从钱庄支出一笔钱两,让弟弟自个儿拿给齐伯。
  
  与君晟处在不清不楚中,她羞于见面。
  
  很快,季渊折返过来,手里攥着那笔钱两。
  
  说是有人用二十坛梨花白抵消了他的修金。
  
  齐伯诚心不收,推来推去显得虚伪,季绾知晓老者喜欢吃酒,便让弟弟用修金去集市上买来几斤牦牛肉,打算回去后腌制成酱肉,给齐伯做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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