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去无边的远方(上) (第2/2页)
多年以后,梦独还为多年前能够成功逃离家乡而庆幸,那个时候,虽然身份证已经开始发挥功用,但是在绝大多数场合用不着身份证,其中就包括购买火车票、汽车票甚至在一些不太正规的旅店住宿等等,否则,哪怕他最后仍能出逃成功,但绝对需要付出十倍的努力;倘是在二十多年以后,虽然他身上藏着晁家拴的身份证,他也是不敢冒险出示的,一出示,大数据就能把使用晁家拴身份证的他和真正的晁家拴一箭双雕,晁家拴便只好提前出土了,也就没有了之后的一系列的惊悚和跌宕。
晚上六点多钟,已经摘掉口罩的梦独挤上了南下的列车。因为涂州不过是本次列车的途中站点,所以从该站上车的旅客并没有座位,上车后能不能抢到一个下车旅客腾出的座位,就要看每个人的眼力、脚力及造化了。
倘若梦独凭他的速度、体力、年龄优势,很容易抢到一个座位,但他并没有像别的旅客那样慌张而挤撞地抢座占座,而是站在过道里,他知道,坐在座位上的人,必得接受很多无座乘客的羡慕的目光。虽然从大概率而言,他在列车上难得遇到认得他的人了,但这个世界真的挺怪,有时在一个很小的地方两个相思的人却总是不能见面,有时在一个很大很陌生的地方却会与某个根本不想见到的人狭路相逢。不过,梦独还是决定,等列车到达他下车的地方时,他不能再过于小心行事了,毕竟,自己不是一只老鼠,想躲就躲想藏就藏,大可不必把自己束缚得太紧。从现在开始,他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与别人一样的旅客,只有心无旁骛,才不致于像是个被通辑的逃犯。
四、五站过后,当列车又一次进站停车时,有人下车,梦独身边有个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坐在他对面的空座上。
其实,梦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也猜出了他的身份,虽然他未着军装上衣,但他下身的天蓝色军裤及他精干的小平头可以大致不差地说明他是个军人,是一名空军战士。
梦独谢过后,坐了下来,而这时候,刚上车的旅客脑袋飞快转动想找空座儿呢。
年轻人倒是对梦独一点儿不设防,说自己是第三年的空军地勤兵,此番是回老家探亲。梦独当兵时就听说过,空军地勤兵和后勤兵的义务兵服役期是四年。年轻人问梦独:“你也是当兵的吧?”
梦独苦笑了一下,心想:瞧我身上的军装滚得脏兮兮的,还有个兵样儿吗?但他还是笑着对这个战士说:“曾经是,我已经退伍了。”
“可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呢。”
“哦,我当兵早。”
“老兵你曾经是哪个部队的?”
“不远,”但梦独不想谈及自己,以免言多必失,而是转移话题,“我看你筋骨这么硬朗,一定来自训练有素纪律严格的部队吧?”
“我在大西北,一个军用机场。”这位战士打开了话匣子。
但梦独却用右手食指竖在嘴上,道:“嘘,小点儿声,你只说你自己,不要说你们部队的情况,保密守则啊!”
“老兵提醒的是。”这位战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接下来,他就只说家里的趣事和当兵时的趣事了。
梦独听着,羡慕这位战士有个温馨而简单的家及在部队时的轻松愉快。
听人家说那么多,而自己却守口如瓶,哪怕是回应和鼓励这位战士继续侃,梦独觉得也该提说出一点儿信息了。但是,自保的意识在时时提醒着他,于是,他会偶尔插几句,说自己曾是野战部队的,一年到头有好几个月在外地训练、打靶什么的。虽然这是无伤大雅的小谎,但面对这个看上去没有受过挫折、胸无城府的战士,梦独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他忽然想到一个让他惊心的问题,他是何时学会说谎的呢?哪怕是在涂州军事勤务学院当前途攸关之际,他仍然实话实说曾酒后在父亲母亲的安排下不得不与苟怀蕉同居过一个屋内,而那一点在瞿冒圣等人的眼里成了他与苟怀蕉未婚同居酿成事实婚姻的强有力的、难于辩驳的证据;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满嘴跑火车,哪怕最后仍然被退学,起码瞿冒圣、苟怀蕉等人得费更大的周折吧?
梦独意识到,其实,自从他被记大过处分开除学籍之后,为了自保,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说谎,只是,不知是在哪一天,不知是跟谁在一起?当然,他知道,他的说谎,开始时面对着的是坏人,后来发展到还没能得到他信赖的好人;他还预感到,将来的路上,他还会继续说谎,不得已而为之地说谎。他想起王超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对坏人,一句实话都不能说。”王超说他每说一次实话,都会被罪加一等。
有座的乘客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昏昏欲睡也有的在装睡,无座的乘客则一脸茫然,精神萎顿,似将外面的夜色带在了脸上,没有谁对他们的谈话表现出多大兴趣,这倒是让梦独和这位萍水相遇的战士谈话的话题更宽泛了一些,但他们始终保持低语。这位战士忽然对梦独说出一桩秘密,他说他正为一件事儿犯难呢。
梦独真没有看出这位战士竟然也遇上了犯难之事,且向他请教。